“这里可真美啊。”阿黛羽眨了眨眼睛,目光瞬间被灯室里巨大的棱镜所吸引。
它比我们的个头要高出许多,底部是个旋转底座,整个透镜就像一座棱柱状的宫殿,仿佛由玻璃构成的蜂巢。
这里便是黑潮角灯塔的心脏了,光的源头,宁静而清澈。
吃完早餐后,我们实在无法忍受继续围坐在那张被人为锯圆的桌子前,毫无意义的等待与怀疑。在那里,不可忽视的黄铜钟表滴答声几乎快要把人逼疯。
所以,大家都心有灵犀的离开,来到了灯塔的不同角落。和我一起的是阿黛羽,在细数过一百八十三节台阶后,我们一同登上了黑潮角灯塔的灯室。
然而,在离开之前,瓦尔基里对我说的话,让我一直耿耿于怀。
“阿黛灵。”
她悄悄把我逼到一个不会有人注意到的角落。
“你会相信我们现在身处的地方是恶魔的结界吗?”
我只能歪着脑袋,露出微笑回应她。
“点头,或者摇头。”她皱起眉。
事不宜迟,我连忙飞快地点头。
“很好,那你就记好我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。”她把嘴凑在我的耳边,语速飞快:“我跟恶魔打过交道,恶魔是没有实体存在的,它想要降临就必须依附于鲜活的肉体。如果这里正是它的结界,它就必须身临其境——”
我打了个冷颤。
她支起身子,两颗眼珠直勾勾地看着我:“也就是说,真正的恶魔藏匿于我们六个人之中,被附身的人也许并不知情,但她一定是多余的。”
多余的——这句话是什么意思?
“如果它的目的是让我们永远留在它的结界里,作为它的食粮,那它就必须让我们全部葬身在它的梦境结界里。相反,如果我们要从这个结界里出去,我们只需要揪出那个被它附身的家伙,把她解决,这样我们就能顺顺利利的醒来,就像做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梦那样轻松。”
虽然很好奇她所说的解决是何种含义,但我还是只能配合着点了点脑袋。
“总之——”她拍了拍我的肩膀,露出一个冷笑:“阿黛灵小姐,多留意一下你那些愚蠢的室友,保持好自己的心态,别有太多的负面情绪,我保证——”
“我们,很快就会离开这里。”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灯室里,阿黛羽的一声惊呼突然把我从回忆里拉回现实。
“妹妹,你快看,那是什么?”
我顺着他的指尖看去,在灯座底部有一团毛绒绒的黑影,像是用兽皮做成的地毯,但厚度又不是那么回事。
我宽慰地用手拍了拍他的背,独自一人走了过去,借着手里的煤油灯,我看清了——
那是一只死去的羊。
从尸体的干枯程度来看,它已经死去很久了,空洞洞的眼窝像是在讽刺的笑。
我能理解它为什么会出现在灯塔的最顶端,原因很简单:是先前那对从漂流的小船里捡到孩子的夫妻把它带来这里的,他们有了孩子,需要它的羊奶,但每天上下塔取奶又太麻烦,他们就干脆把它养在了这里。
死因也同样简单:这以后,这对夫妻遭受了意外,没法再维持他们的生活,可怜的羊儿就只能孤独地死在了这里。
回到阿黛羽身旁,身旁我发现他似乎还在因为恐惧而颤抖,洁白的翅膀蜷缩在自己背后,看样子,在黑潮角灯塔的经历令他饱受折磨。
但现在的我没办法去用语言安抚他,只能张开双臂,献上自己的怀抱。
“阿黛羽妹妹,”他在我怀里瓮声瓮气地说道,“其实我并不害怕不会升起的太阳。”
我知道。
“我见惯了黑夜,在我们被黑龙袭击前家乡,大家都是如此,即使是在永恒的黑夜里,妈妈依然会给我们熬汤,爸爸会给我们讲故事,祭坛里的圣火永远永远不会熄灭。”
所以北渊并不适合居住。
“但,”他仰起脸,眼泪汪汪地看着我:“我刚刚偷偷听见了你和瓦尔基里的谈话。”
阿黛羽,恶魔不是真的。
“虽然阿黛羽很笨,但也应该听明白了。你,你们说,要解掉我们其中的一个,要让她葬身于此,其他的人才可以离开。”
我们没有这个意思。
“可阿黛羽不想和大家分开!”纯白色的小雏鸟突然哇哇大哭,“阿黛羽喜欢大家,大家都是很好很好的人,如果真的有人要牺牲,那就让阿黛羽去死吧,反,反正,我又笨又胆小,活下去也只是妹妹的累赘.......”
我愣愣望着他哭成一团的小脸,接着更用力地拥抱了他。
虽然很心疼阿黛羽居然会产生这种自暴自弃的想法,但其中无法忽视的维和感还是让我警惕了起来,恶魔就徘徊在我们四周,谁也不能保证我此刻正拥抱着的,是不是面目可憎的恶魔。
如果,就在这里把化身成阿黛羽的恶魔解决了的话.......这一切是不是就可以就此结束了呢?反正,这应该不是真的他吧?
望着灯室外布满铁锈的栏杆,和栏杆外无穷无尽的黑暗,我鬼使神差地把手放在了阿黛羽的后背上。
我很清楚我是爱着他的,比任何人程度都要深。但正因为爱,我才无法容忍,就是这样,这不是我的错,都怪那卑鄙的恶魔,是它想利用我的爱!
我的手慢慢往上,一点又一点用力——
“阿黛灵,阿黛羽!”
我收回手,朝声音的来源看去,奥薇丽卡喘着粗气跑了上来,她正扶着膝盖抬着头看向我们。
有事吗?我的歪头应该透露着这样的意思。
“请,请跟我下来一趟,我和朱迪西有了十分重大的发现!”
“哦!”阿黛羽应了一声,然后摇摇晃晃地靠近。
我也跟了上去。
来到灯室下的卧室里,那是我们轮流睡觉的地方,朱迪西正坐在床上,盯着第一本守夜人日志微微失神。
“你们来了。”看到我们出现,她连忙把日志合拢,站起身。
“朱迪西,快带她们去看看吧。”羽毛乱糟糟的小金丝雀催促道。
“嗯......请跟我来。”
只见她熟练地拉开椭圆形的床头柜,一个小巧的暗门露了出来,根据她的解释,这扇门的后面就是黑潮角灯塔的仓库了。
打开门,干乳酪的味道飘了出来,朱迪西走了进去,没过一会儿她就提着一根又粗又长的棍状物体走了出来。
“这是我在清点物资的时候发现的。”她解释道。
阿黛羽好奇地凑了上去,从朱迪西的手里接过,“这好像是......一根骨头?”
“人的骨头。”
“咿!”
骨头坠落在木制的地板上,发出清脆的响动。
“刚开始,我们也被吓了一跳,”奥薇丽卡依然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,“但联想到日志本上的内容,我觉得我们可能可以还原出发生在斐瑞和爱丽丝身上的故事。”
我用咨询的目光看着她。
“在我的梦里,我就是斐瑞,那个可怜的守夜人。”
“而我是爱丽丝。”朱迪西补充道。
“毫无疑问,斐瑞和爱丽丝曾是一对恩爱的夫妻,他们应征学院的委托,来到黑潮角灯塔当起了一对守夜人夫妇。”
“斐瑞喜欢画画,曾经是个画家,来到灯塔,他更是每天每夜每时每刻都沉湎于画画,他希望因此为自己迎来尊敬,而他不知道的是,他冷漠的忽视和灯塔上如此惨淡的光线正在摧残他妻子的身心健康,除了他谁都能看出来爱丽丝正在越来越憔悴。”
“接着,漫长的雨季来临,那位画家的工作热情已经接近疯狂,他的目光很少从画布上移开,那怕是看上一眼他心爱的妻子。由于天气的原因,运送补给的船只进不来,只能被动消耗着仓库里的食物,很显然,他们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弹尽粮绝。”
“就在这时,因为得不到红色颜料的斐瑞彻底陷入了绝望,他再也无法完成他的画作,他在一个漆黑夜晚用手枪打爆了自己的头颅,温热的血飞溅在他的画布上,奇迹般地完成了最后一笔的点缀。这也是斐瑞的主动献身,为了保留爱丽丝活下来的希望。”
“爱丽丝用他的尸体,煮了一锅肉汤,一锅很香很香的肉汤,和她的泪水一起——”奥薇丽卡深吸一口气,仿佛说出这段话用了巨大的勇气:
“这也就是为什么,我的大腿内侧会突然多出来一个牙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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